少年派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
《少年pi》的制作特辑里,李安谈到了对影片的理解:拍这部电影是他认识自己、认识世界、认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过程。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根据扬·马特尔风靡全球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由好莱坞华人导演李安执导,影片讲述了少年派和一只名叫理查德·帕克的孟加拉虎在海上漂泊227天的历程。《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于2012年9月28日纽约电影节全球首映,于2012年11月22日在中国正式上映。第85届奥斯卡李安凭借《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获奥斯卡最佳导演奖、最佳摄影奖、最佳视觉效果奖和最佳配乐奖4项奖项。
剧情简介:故事开始于蒙特利尔,也结束于蒙特利尔。一名在找寻灵感的作家(拉菲·斯波 Rafe Spall 饰)无意间得知派·帕帖尔(伊尔凡·可汗 Irrfan Khan 饰)的传奇故事。派的父亲(阿迪勒·侯赛因 Adil Hussain 饰)开了一家动物园。因这样特殊的生活环境,少年派(苏拉·沙玛 Suraj Sharma 饰 )对信仰与人的本性自有一套看法。在派17岁那一年,他的父母决定举家移民加拿大以追求更好的生活,而他也必须离开他的初恋情人。主人公派的父亲经营着一个动物园,使得他从小就很了解动物的习性。在后来举家迁往加拿大时,在船上他们遇见一位残忍成性的法国厨师(杰拉尔·德帕迪约 Gérard Depardieu 饰),与他们同船的还有动物园里的一些动物,因为父亲打算把它们趁机以高价卖掉。然而货船中途沉没,派的家人全部遇难。日本货轮失事,派和救生艇被船上掉落的斑马砸进海里,他侥幸落在救生艇的舱盖布上得以生存。于是,他开始了在海上漂泊227天的历程,与他同时处在救生艇中的,除了那只断了一条腿的斑马外,还有一只鬣狗、一只猩猩以及一只成年孟加拉虎,由于海关官员的失误,这只孟加拉虎注册了一个正儿八经的绅士的名字:理查德·帕克。在救生艇上的最初三天,鬣狗咬死了斑马,咬死了猩猩,理查德·帕克又杀死了鬣狗。接着,17岁的少年派海上生存的故事便这样开始了,他由最初的与理查德·帕克相互提防,想要杀死对方的心理逐渐变为相互依赖,也变成了派生存下去的一种动力…
派真实的故事:少年派讲了三个故事,第一个,也就是电影演的主线故事,简称为少年派和一只老虎的海上漂流记。但这个故事是主人公自己幻想出来的,海上漂流被救后,主人公讲述了真实的情况,也就是第二个故事:在海难发生之时,有四个人上了救生船,派,派妈,厨师,水手。根据派的描述,厨师杀了水手并吃了他,厨师也杀了派妈并扔下海被鲨鱼吃了,派杀了厨师并吃了厨师。但是根据整个影片的演绎,最真实的海上漂流是厨师没有把派妈的尸体扔到海里,但是派杀了厨师后,面对船上三个尸体,他最后不得已吃水手吃厨师,以至于后来食母。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影评:
李安拍摄这部电影,当然是为了宣传理念,而且这个理念显而易见,便是整部电影从头贯穿到尾的主题——“信仰”。作家访问Pi的原因,正是因为妈妈纪告诉他,Pi的故事能让他“看见上帝”;而Pi的故事,也正是开始于对印度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和佛教的信仰,终于他最后的问题:“which one do you prefer?”作家选择了前一个故事,Pi称这个选择是更接近神的道路。
很明显,信仰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主线。可是直到影片末尾,观众们又究竟在哪里看见了上帝呢?比起两个故事的真伪来,“看见上帝”应是更为本质的谜题。可见,必须解读“信仰”这个主题,才能弄明白两个电影背后的“真相”(truth)。
因中国自古至今浓厚深刻的理性思维习惯,使得对“信仰”这个西方文化的主题不太熟悉。在这里有必要对“信仰”这个观念做一些铺垫。
几百年沧海桑田的历史进程中,一系列科学的事件(从进化论到探索地球和宇宙)、哲学的事件(理性精神、怀疑主义、无神论)、政治的事件(宗教革命,无产阶级意识形态崛起)、经济的事件(资本主义时代的功利文化)伤害了宗教的崇高和权威。随着历史车轮滚动而崛起的无神论,压倒绝大部分西方宗教,成为他们共同的敌人。
然而宗教在这个历史进程中并非只有衰亡的一面,它的也同时开展的自身的进化。宗教中最有危机感的有识之士不再把时间浪费在相互间的争论——应该匍匐于哪个神祗脚下,过哪种教义规范的生活,服从哪个教派组织——而是为了一切宗教的利益,在与无神论的惨烈战争中创造了一条名为”信仰“的边界(基督教则是从新教崛起开始),为所有的宗教预留了领地。
“信仰”这种边界性的意识形态,最大的特点便是边界本身。它的一半在理性的领域(reason),一半在精神的领域(faith)。无神论者也会自称信仰(believe in)无神理论,通过以“信仰”为对象的宗教研究来批判宗教;而宗教徒也会探讨”信仰”的理由(cause),通过以“信仰”为主题的思辨来宣扬宗教。
关于信仰最常见的命题有这三个:
1、人类之所以寻求信仰,从来不是因为宗教的种种观念可信(reasonable),而是因为精神世界的根本需要(need),就像物质世界里因为饥渴而需要食物和水一样无神论者如此主张,得出宗教欺骗世人的结论。而宗教徒也如此主张,得出的却是人类需要宗教的结论。
2、有一些事实(fact)是理性所无法解释的(reason),只能通过信仰(faith)去相信(belief in)。用理性反驳宗教,本身就假设了理性能够解释宗教这个前提,而这个前提本身就是错的无神论者认同这个观点,所以说宗教是臆想;宗教徒也认同这个观点,却证明理性无法否定宗教。
3、宗教是信仰的具体形式,人类从宗教里真正获得的是”信仰“本身(基于这个认识,宗教信仰应该是自由的)。且不论神祗的赐福,”信仰“的行为本身就足以让人填补悲欢离合带来的心灵空洞无神论者基于这个认识,批判宗教蛊惑人心、麻痹斗争意志;而宗教徒基于这个认识,却因而歌颂一切宗教对苦难者的救赎。
“信仰”这个观念把人们带入了无神论和宗教最相似的边界,同时也是最能标志两者本质区别的边界。无神论与宗教在“信仰”的疆场上互相杀戮,各自逻辑恰如美国的两党竞选:民主党支持奥巴马连任,是因为“奥巴马要推行医改法案”(感动语气);而共和党反对奥巴马连任,是因为“奥巴马要推行医改法案”(愤怒语气)。
这样,使得“信仰”本身成为一个paradox(悖论),于是符合量子理论的核心“人择原理”。无神论和宗教的是非,在每个人面对“信仰”这个命题时,不再取决于争执不清的“真相”(truth),而取决于各自的“选择”(choice)。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原著和电影有哪些不同?
吃肉的厨子和吃素的水手
其实除了画面,故事结构也进行了微调。在第二个故事被少年三言两语述说出之后,影片之前的各种唯美的自然之赞歌的画面也陡然有了厚度——是否现实果真如少年描述地如此唯美;又或者,在这大自然的幕布前,一个残忍血腥,难以直视,却又合情合理的故事真实地发生了?观众这时会自然地回忆起船上餐厅那因素食、肉食而起的短暂争执。那场戏里,第二个故事的主角都在:因厨子不尊重Pi的爸爸妈妈食素的习惯,声称牛羊都是吃草长大,要吃素只能吃牛羊,二者之前起了激烈的冲突。后来,一个食素的佛教水手走过来安慰说,在海上肉汤不算肉,他也吃肉汤。
法国国宝演员杰拉尔·德帕迪约 出演的厨子时间不足两分钟,台湾小生王柏杰饰演的信佛教的水手台词不出两句,但是他们在影片中的重要性,和“实际出演”的戏份却远不止这些。第二个故事一出世,他们已经在观众心目中被对号入座了,一场关于水手,厨子,Pi和Pi妈的血腥杀戮在观者心中上演,其惨烈程度不亚于直白的画面。
原书中并没有上船后的人物介绍,也对于食物的讨论这一段。书中,太平洋上的故事是从沉船开始写起的,而厨子是在漂流的后半段出现的:那时Pi的眼睛因为流脓而瞎了,另一只救生船上的厨子与他奇迹般地相遇在了海中央。在厨子与Pi讨论了将近三页纸的法国美食之后,他暴露了自己的目的,爬上船要吃了Pi以求生。当然,结局也是一样:理查德帕克把他干掉了,消化了他的血肉。
这个原版的故事当然也引人入胜,但是李安的设计却更胜一筹,尤其是作为电影的叙事。首先,故事的脉络和人物关系在故事展开之前就已经捋顺了:人的故事和动物的故事也不再混杂在一起。在动物的故事开始的时候,之前所讲人的故事也可以继续亦真亦假,虚实难辨地进行下去。李安在影片特辑中也介绍说,当时选法国厨子的演员,就是想要找一个能让大家一眼就记住,并且印象深刻的。自然,在这方面演技派杰拉尔·德帕迪约当仁不让。其次,船上所演绎的矛盾,并非单单一个食素的印度家庭和一个脾气暴躁不懂尊重的法国厨子的矛盾。其实这是一个十分精巧的“预言故事”,被匠心独具地安插在了海上风暴来临,漂流开始之前。吃素的家庭,吃荤的厨子,尤其是在海上“被迫”吃荤的水手,似乎都对情节有预示性。假如依厨子的逻辑,吃食草的牛羊也就等同于食素,那么吃掉食荤的人类也不过还是食荤而已,同类相残在他眼中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假如一个有信仰的佛教主义者,如水手,会在大海的环境下迫不得已将肉汤视为素菜,那么在生死关头,食素的Pi也能吃肉、甚至人肉以求维系生命这一事件也就合理合据。
这种深层次的前后呼应,可谓是一次很成功的改编。
人形的岛屿与少女的舞蹈
书中的Pi并没有女朋友。李安的Pi有。书中的岛屿没有具体的样子。李安的岛有。
电影里,Pi在成年之后遇到了少女Anandi, 由于为之所深深吸引,他在街上一路尾随,被发现后随即在她面前学了舞蹈中的一个动作,双手张开靠拢举向前方,并询问这个动作的含义。Anandi告诉他,那代表着盛开在森里深处的莲花。
在海难后漂流时,Pi遇到了一个热带岛屿,在这里的丛林深处,Pi也找到了“莲花”,只不过剥开一层层的花瓣,里面包着人的牙齿。这给Pi带来了危险的讯号,让他确认这是一座食人的岛屿。此处,有一个非常有趣的讯号,那就是岛屿的形状被李安有意设计成了一个平躺的少女的样子。最后,Pi在离开时,他把Anandi留给他的信物系在了树枝上,似在表达留恋感激,也有物归原主的意味。
在扬·马特尔的书中,除了Pi的妈妈,其实并无其他重要女性角色的存在,显然李安认为这样的一个不以母性形象出现的少女角色十分必要。除去商业上面的考虑,李安所设计的并不只是一个充满着青春荷尔蒙的噱头。在一个本就充满了模棱两可的象征的故事里,他大胆地安插了这样一个短暂的爱情故事,和一个隐晦而又含义丰富的象征,真的让人思绪缭绕。如果海上的故事都被还原为真实残忍的版本:虎是Pi的兽性,是那个隐藏在理性和神性束缚下的自我,那么这个岛屿可能也只是某种虚幻又神秘的存在。细细想来,这里的少女,或者岛屿,跟《卧虎藏龙》里章子怡饰演的玉娇龙似乎倒有些许联系。在李安自传中,他写道:“对我来说,玉娇龙这个角色,她是一个谜,不是为了让人了解的,而是为了让人迷惑而设的一个陷阱。他是我对年轻女性不了解的一种幻想,本身就是个疑题,会吸引人投入。”
所以,从这大胆个角度,以“性”或者“女人”来比喻这座岛的话,那么李安过去电影中女性的神秘与矛盾,在这座岛上以一个内敛的寓言表现了出来。小岛以肥美的植物滋养了Pi,却在黑夜要取他性命,Anandi似乎化作岛的样子引了Pi过去,但她的爱却化作莲花,让Pi离开,告别,前行 。这一切都显得矛盾,但又神秘,让人不易参透,就好似《卧虎藏龙》的玉娇龙,永远都是一个谜题。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哲学解读:一部人与人类信仰的奇遇记
看完电影的第一时间,我突然想起了精神分析中那个著名的心理测验:有一个年轻人去旅行,他带了五个动物,分别是:狮子、猴子、马、牛、羊。在他途经沙漠时,不幸被沙尘暴吹走了所有的粮食,此时他急需要杀死动物来获取食物,那他杀动物的先后顺序是什么?在这一测试中狮子代表了爱情,猴子代表孩子,马代表事业,牛代表父母,羊代表配偶。
李安的这部电影的主题当然不只是寓意深刻的精神分析,也不仅仅是通过那美轮美奂的3D效果而显示出的人与自然的神奇交响乐。所以,如果Pi的第二个版本的故事没出现,这部电影只能称之为精致,却格局不大,充其量是海洋版《荒岛求生》,人虎版《泰坦尼克号》,印度版的《鲁滨孙漂流记》,而在Pi讲述完第二个版本的故事后,电影情节急转直下,人物故事豁然明朗,草蛇灰线全部浮出水面,好比观众品了甘醇的酒,潜伏的酒劲此刻终于上脑,大家直呼后劲十足畅快过瘾。这部电影的叙述风格和艺术效果在我眼里像极了美国作家福克纳的短篇小说《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直到最后一刻你才从作者精心构造的迷宫里走了出来,真相恍然大悟,你却意犹未尽。
没错,Pi的第一个版本的故事是Pi自己虚构出来的,而第二个版本才是真实发生的一切,而正是这两个版本的冲突与一致,使得《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充满了复杂深刻的哲学解读。这里面出现的哲学元素有:理性,欲望,宗教,克尔凯郭尔宗教的人,弗洛伊德的自我本我,科学,人的本质……
如果,从第一个版本的故事层面解读这部电影,这又是李安讲的一个关于孤独的情感故事。大多数人都感觉李安的故事细致缠绵,缓缓而来,但却容易忽视他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极为相似的背景:孤独。
《断背山》里两个粗鲁又细腻的牛仔在贫苦质朴的断背山牧场里放牧,远离人类文明,日子孤苦无聊,现实社会的历史经济背景早已湮没在断背山的暮色与山峦中,一切于是就那么自然的发生,两人相爱。《色戒》里菜鸟间谍王佳芝本欲刺杀汉奸易先生,却对易先生因性生情,最后刺杀失败,身份暴漏,丢了性命。尽管影片是抗日的大背景,但王佳芝由于被易先生金屋藏娇,自己的对自己间谍身份越来越感到模糊,抗日背景渐渐被抽去,女刺客在孤独的极端环境下爱上了自己的行动目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在不太平的太平洋上,一人一虎孤苦相依,敌对却又共存。
三个故事的大背景都极为重要,但在极端的小故事背景下却显得微不足道,人性的复杂在极端的小背景下被无限放大激化。于是,有且只有李安能够细细琢磨打磨这份关于这份孤独的故事,当然,这一切和李安的经历不无关系。李安当年蛰伏多年,在家做饭带孩子,他曾忍受着事业的默默无声,忍受着亲朋的不理解——一个男人竟靠女人养。这份孤独带给李安莫大的痛苦和压力,却在另一层面不自觉地带给他孤独的甜蜜来,一份在孤独中开出的花儿。终日混迹于熙熙攘攘的人,是没有功力拍出一部精致的深刻的关于孤独的电影来的。同样,情感粗犷的观众有的仅仅被这份故事轻微地搔了一把痒,而另外一些或曾排斥或曾享受过孤独的人却敏感地感同身受,唏嘘不已。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多种哲学角度拆解下这部电影的象征意义吧:
少年的Pi信奉多种宗教,他的父亲曾一语道破:什么都信等于什么都不信。此时的Pi貌似是宗教信徒,但严格意义上讲,他不是宗教信徒。他不过是看似虔诚却又一无所知循规蹈矩的人。在哲学家克尔凯郭尔眼里,这些人说到底不过是遵循着教规和仪式的伦理阶段的人,而宗教阶段的人,都是体验着人生的莫大痛苦,当痛苦到生活对他毫无意义,上帝就会降临。真正宗教的人,是“信仰骑士”,惟有信仰才能在荒诞偶然的存在中,仰天大呼“啊,请赐予我力量吧!”。在Pi遭遇了海上的一系列磨难后,他从理性的人变成非理性的个体,他的内心生活痛苦神秘,终于,当生活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另外一个意思上的神终于出现,Pi最终获救并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宗教的人。电影里少年的Pi吃饭时会祷告,中年Pi吃饭还在祈祷,这份祈祷和信仰却经历了否定之否定的一次升华。
在电影中,
猩猩代表着着:Pi的母亲(有个镜头专门给猩猩乳房一个特写,猩猩是母的)
斑马代表着:船上吃肉汁拌饭的水手
豺狗代表着:凶狠的厨子
老虎代表着:Pi的欲望、人性的恶、无理性无道德的本我
食人岛代表着:宗教的看似完美的彼岸世界。
在影片里这个宗教的彼岸世界特指的是印度教。食人岛是印度神毗湿奴的化身,在印度神话中,世界早期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毗湿奴肚脐中长出了莲花,莲花孕育了梵天,梵天创造出世界。片中的小岛是浮在海面上的孤岛,而小岛的形状是躺在大海上的毗湿奴。Pi童年时,Pi的父亲带他与哥哥一起参加看宗教祭祀活动,父亲曾指着毗湿奴语重心长地对Pi讲:“有些东西看似繁华绚丽,实则是虚幻。”另外,Pi少年时曾跟踪他暗恋的那个跳印度宗教舞蹈的女孩,被心上人逮到后,仓皇之中Pi为了掩饰尴尬,询问女孩舞蹈中莲花的手势,以及莲花怎么在森林里,Pi举家移民加拿大和女孩告别时,女孩送了Pi一根手绳,而Pi在上了食人岛后就将手绳系在一棵大树上。于是,我们抽丝剥茧,食人岛的象征涵义逐渐清晰:
当Pi和老虎在大海上将死不活时,他们遇见了这个救命般的充满生机和绿意的小岛。小岛看似完美无瑕,有无数份满足老虎的口粮——狐獴、有食用类植物、有淡水天池。Pi欣喜若狂地以为自己找到了人间乐土,于是将女朋友送的手绳绑在树上,决定在此安顿。晚上,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狐獴上树老虎上船,天池的水夜间泛酸腐蚀鱼类,而Pi打开一株像极了女朋友嘴里森林里的莲花时,莲花却包裹着一颗人类的牙齿。真相大白:小岛白天是天堂,夜间是食人地狱。宗教所谓的极乐世界根本不存在,绮丽的梦终归是虚幻,于是Pi带着老虎再次起航。(食人岛上的狐獴我感觉像是在象征着古往今来无数前仆后继的,受苦受难却麻木的印度教信徒,狐獴很多,多的已经消失了独特性和唯一性,老虎随口就是一只狐獴,狐獴却麻木地压根不知道逃跑。好吧,我承认这有过度诠释之嫌。)
当然电影里对宗教看似不敬的细节很多,Pi早期信仰基督教不过是和哥哥打赌敢不敢喝圣水。这样看起来,李安貌似是在某种意义上反宗教,实则李安是反宗教的宗教,反信仰的信仰。因为,电影结尾处,一个对于宗教无可无不可的信徒,尽管已经知道彼岸的极乐世界不复存在,但却在磨得九九八十一难后取得信仰的真经来。
电影中,Pi与老虎在海面上敌对又共存这一段,Pi其实就是老虎,这一个故事可以有多种哲学解读,比方说Pi代表着人的理性,老虎代表着欲望与恶;我们也可以用弗洛伊德的理论,Pi代表理性与常识的自我,老虎代表无道德无理性的本我,当人类恶的化身豺狗厨子吃掉斑马水手,杀死Pi的猩猩母亲后,Pi心中的恶被无限激发,他杀死厨子也吃了厨子。在此之前,Pi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类个体,影片中曾讲到过他小时候曾伸手喂老虎吃肉。而这之后,Pi的兽性以绝对优势地压倒了人性。但当Pi踏上陆地终于获救的那一刻,老虎头也不回的跑进了山林,这寓意着回到正常的人类社会,Pi心中的兽性也随之消失,他的理性回归,本我再次复活。那人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善?恶?理性?欲望?我想李安试图告诉大家:人的本质不是善恶,人性中善与恶,理性与欲望并存,在某种关系下理性凸显,在某种关系下恶复活。马克思说,“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的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的本质,不过是那一系列关系罢了。
在片中,Pi与老虎,或者说人类的理性与恶经历了多个阶段:
一:童年时的Pi意识不到老虎是恶,Pi此时还不代表理性。因为对于Pi而言,一个尚未接受人类教化的儿童身上自然性仍然占据主导,理性尚不显露。之后,Pi的父亲教育Pi,人类文明的痕迹在Pi身上越来越明显,Pi趋向于一个理性的人。
二:救生船上, Pi扔下救生圈准备救漂浮物,却发现是老虎后,并不打算救老虎,于是片中出现Pi拿起船上的竿子打老虎,老虎却借助竿子的力量自己跃上了船。此时,理性对于恶是十分戒备的,理性拒绝着恶。
三:当猩猩斑马豺狗都死去后,老虎曾一度掉下水,Pi打算用锤子阻止老虎上船,却不忍下手,最终拆下船上的木板救老虎上船。此时,理性与恶的界限开始模糊,理性与恶开始共存。
四:Pi借助在动物园学习到的本领试图驯服老虎,理性控制驯服恶。
五:暴风雨后,老虎奄奄一息,Pi也穷途末路,Pi抱起老虎轻轻安慰,此时,理性与恶相互依赖,共生共存,密不可分。
六:上岸后,老虎离去,恶、欲望、兽性在人类的文明社会是被压制和掩饰的,Pi的理性回归,但是这个理性早已不是受人类文明教化的理性,所以Pi会为老虎的离去而伤心无比。
总体而言,Pi与老虎,理性与恶经历了
无界限——界限——敌对——共存——驯服——依赖
电影中有几个片段意味深长:
轮船遇到海难,船上的动物四处逃窜,Pi曾大声质疑:谁打开了动物的笼子?其实并没有人打开额笼子,当人类遇到危险,体内的动物本能或者说体内的恶自觉地从理性与自我的掩盖下逃逸出来。
在海上漂流的救生船上,闪电暴雨等瑰丽神秘的自然奇观曾吓坏了老虎,动物性在自然面前是低头的,动物性理解把握不了自然,Pi尽管了解这些自然奇观,但依旧为之倾倒,人类借助科学可以征服自然,但科学史不过二三百年,它尚未解释清楚一切自然现象和规律,对于我们不能解释的,我们要心怀敬畏。而Pi最后的宗教信仰也来源于经历了奇幻漂流之后对自然万物的敬畏,对人类微不足道又无能为力的悲悯。
当暴风雨中Pi的求生手册兼日记本被吹跑后,Pi和老虎的关系开始从敌对紧张走向依存共生,求生手册以及上面的文字代表着人类的文明和常识,求生手册提醒着Pi他是人,老虎是兽,而求生手册的的消失,人类文明的痕迹越来越模糊,人与兽的界限不清不楚,在此时,人就是兽,兽就是人。
中年的Pi有家庭子女,Pi此时是人类社会中最普通的个体,个体在类中再次获得本质。
电影结尾处,Pi询问记者更喜欢哪个故事,记者回答说第一个版本,保险公司的日本代表尽管十分怀疑第一版本的真实性,却最终在报纸上刊登出了第一个版本,两个版本孰真孰假已经无关紧要,版本的对立消弭于看似不可一世的人与科学的无能为力中。
至此,《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完成了两大哲学主题:
理性的人——非理性的人——理性的人;
信仰的存在——信仰的迷失破灭——信仰的重建;
在这次奇幻漂流中,人与人类的信仰遭遇了一次奇遇,完成了一次升华。
后记:“理查德帕克”原是历史上真实吃人海难故事的主人公名字。1884年,Mignonette号沉没,4名船员被困在南大西洋,除了3名船员,还有一个名叫理查德帕克的17岁男仆。在茫茫的海上漂流中,3名成年船员杀死了孤儿理查德帕克,分食了他的肉,因此得以生还。这部影片讲述的不是一个美的令人发指的奇幻故事,也不是纠结于宗教信仰和理性思考的一个拧巴的人生选择。原著作者和导演委婉而又明确的向观众用近乎疯狂而又含蓄的手法讲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是对生活的悔悟、信仰的拷问,和人性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