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钟与蝴蝶》给你一次濒生的体验

“除了我的眼睛外,还有两样东西没有瘫痪:我的想象,以及我的记忆。只有想象和记忆,才能令我摆脱潜水钟的束缚。”

科学研究,一个人在意识到死亡即将来临的那一秒钟的时间里能够回忆起整个一生中发生的所有事情。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濒死体验”。

《潜水钟与蝴蝶》里的简多,经历的不是濒死体验,而是”濒生”体验。

全身除了左眼皮之外不能动弹,不能说话进食,不能像爸爸一样抚摸孩子的头,不能在想看一场期待已久的比赛却被医生关掉电视时反抗。他能的,只是在床上,轮椅上想象,回忆。这足够了么?这足够了。

是不是只有到了即将死亡的那一刻,我们才会开始静静地思考一些事情,一些我们曾经从来都不去想,不敢想的事情?希望这个词,在什么时候最有力量,我们想过么?我们的生活充实么?我们的精神世界充实么?我们经常责问自己,反省自己么?在物质生活之下的我们,什么时候能够静静地思考这些问题?一部电影,也只能是一部电影而已,你得真的明白那些道理,才会真正理解一部电影啊,不是说一部没有看懂的片子它就是闷片,为什么现在的人不愿意看这样的片子,是它太沉重以至于人们都不敢接受了么?还是说人们在物质生活之下,已经将精神世界抛得一干二净了?可应该明白的是,这就是现实,人类目前所面临的,也许未来,这个问题将会更严重。不过我一直相信的是,只要这样的电影一直存在,总有那么一些人是不会忘记,不会忽视的。所以,总是需要一些希望的。

就像影片最后,倒塌的冰山又以回放的形式恢复时,好像简多在告诉我们:把握住生活,把握住身边所有爱你的人。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你还能告诉自己,你原来这么幸福,生活原来这么幸福。

《潜水钟与蝴蝶》电影与原著区别

《潜水钟与蝴蝶》原著作者Jean Dominique Bauby(1952—1997)本为法国时尚杂志ELLE总编辑,后来发生意外,全身瘫痪,唯有左眼皮能够活动。唯一的沟通方法是,人们读出字母,一直到Bauby眨眼示意,一字一字,一词一词,组合成一句,句子再组合成段落,然后是一篇文章,最终成书——《潜水钟与蝴蝶》。电影导演Julian Schnabel花了大概四十五分钟,用POV的主观角度,让观众进入Bauby的视角,之后才以蝴蝶这个集记忆力与想象力于一身的象征开展情节。在时间运用上,导演未免过于奢侈了吧。

原著《潜水钟与蝴蝶》开展了记忆和想象的天地,我最喜欢〈皇后〉的最后一段,文中的艾珍妮皇后是拿破仑三世的妻子,也是医院的赞助人。Bauby恬适惬意的背后是命运播弄的悲凉,两种极端的感受在幽默的自嘲和想象之中浑然成为动人的叙述,这一种悲喜交杂的情绪带动着自传的书写:

「这时候,一股无以名之的恬适感涌上心头。我不但是遭受流放、不但是瘫痪了、哑巴了、成了半个聋子,不但是所有的欢乐都被剥夺了,一切的存在都被减缩了,所剩下的仅仅是蛇发魔女美杜莎般的惊悚骇人,甚至,光看我的外表就够恐怖的了。这一连串接踵而至的灾难,使我不可遏抑地笑了起来,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被命运之锤重重击打之后,我决定把我的遭遇当成一个笑话。我呼呼喘着气的开怀笑声,刚开始时让艾珍妮皇后怔了一下,但是后来她也感染到了我的好情绪。我们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这时候,市政厅所属的铜管军乐队开始演奏华尔兹。如果这不会冒犯艾珍妮皇后,我实在很乐于站起来邀请她跳舞。我们要在绵延数公里的方砖地板上舞动、飞旋。从这一次以后,我每到大厅廊,一看到皇后的脸,就对她那似有若无的微笑了然于心。」(邱瑞銮译,大块,1997,页25)

电影《潜水钟与蝴蝶》没有着力处理以上幻想化的段落,导演的强项似乎是刻划人际感情。电影的亮点是父子戏,由当年英玛褒曼(Ingmar Bergman)《第七封印》(The Seventh Seal,1957)中与死神对奕的骑士Max von Sydow饰演老父,当然是绝佳选择,一场剃须,另一场通电话,已足以叫人动容。

可惜的是,电影时有佳句,整体而言却略为拖沓,也不够豪放自如,总体来说并不太圆满。另一个佳句已是尾段,杜鲁福(Francois Truffaut)《四百击》(The 400 Blows,1959)的音乐响起,Bauby驾车穿越巴黎的城市和乡郊,接儿子去吃生蚝,可惜事与愿违。至此,关于电影,已不必多说了,喜欢的人一定会翻阅原著补充电影的不足。似乎,文字的想象空间比电影还要大,而且读者有更大的自由。还有一点是电影不及原著的,但这不能责怪Julian Schnabel,而是Bauby的感受太深刻了。你看看,书的结尾是这样的:「在宇宙中,是否有一把钥匙可以解开我的潜水钟?有没有一列没有终点的地下铁?哪一种强势货币可以让我买回自由?应该要去其它的地方找。我去了,去找找。」(同上,页127)

戛纳最佳导演奖得主《潜水衣与蝴蝶/Le Scaphandre et le papillon》想要讲述的真实故事,改编自《ELLE》主编让·多米尼克·波贝的自传体小说,97年法国最畅销图书。男主人公让多(作者)某一天突然身患重病,四肢躯体丧失活动能力,只有意识时而清醒。靠着唯一可以活动的左眼皮,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与外界交流,艰难的写下了他在生命最后时光里的丝缕感受:肉体如同束缚在厚重的潜水衣中,无法动弹,而思绪却如轻盈的蝴蝶,自由的飞翔。

法国影片的美国导演朱利安.施纳贝尔可是名副其实的“新表现主义画家”。作为八十年代以来最重要的美国当代艺术家,施纳贝尔的天分触及到艺术的各个角落,电影也不例外。此片仅仅是画家第三幅‘第七艺术作品’,他已经可以娴熟的把绘画的色彩感带入镜头,靠大量的虚镜,闪回和超现实,来重塑男主角的人生,用压缩的时空感切换人物和观众的心理。一个男人,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追忆自己的爱情,调侃曾经精彩的人生,甚至重新迷恋上新的女人。这些混乱,扭曲的叙事逻辑,真实与想象并举,竟然能被施纳比尔处理的如此美妙,让观众都不禁爱上了剧中的男男女女。

在很多情况下,观众是站在让多的主观位置,从他唯一可以感知的视角,接触逐渐萎缩模糊的外部世界。而与外在感觉由繁到简相平行的,是主人公内部精神层面的清晰梳理。愈到影片后半部,让多的回忆愈加明朗,感情对象也更加丰富立体。他与不同女人的爱情游戏,和前妻孩子们的天伦之乐,以及年迈老父的坦诚倾诉,都细腻真实的打动着观众。尤其是让多与父亲的那场戏,虽着墨不多,却是本片的重点。也就是说导演施纳比尔本人就是为了用这段情绪来追忆父亲,探讨死亡,才会想到拍出这部影片。

摄影取景,画外音和配乐在影片中给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同时也是导演颇为得意的个人风格标签。主观镜头的大量运用,忽视构图的完整性,走焦,空镜随处可见,为的是让观众切身体验到一个瘫痪病人的痛楚。而有时这种痛苦又伴随着一种诗意的宁静,露台上的地平线景观让人想到了安东尼奥尼的《奇遇》,海水的包容又似乎消融了‘潜水衣’的束缚。画外音里的让多是那么的乐观,被自己的躯体绑架时,也能放飞思想的蝴蝶,让死亡的恐惧越飞越远。当记忆的碎片被信手拈来,拼成了新的寄语,那就通过左眼里的窗口,留给美丽的护士:“E,S,A,R…选中了字母就眨眼。肯定眨一下,否定眨两下”,在小说出版后的第十天,让·多米尼克·波贝离开了人世,却把自己的生命留给了我们。

正是导演本人的性格与原作者有颇多相似,感性,热情,充满幽默,他才能把这个关于死亡的故事处理的富含‘笑意与自由’,不落俗套。采访时的施纳贝尔一身睡衣,随意的开着玩笑,即使是对酒店外的喧闹表示厌恶和抱怨时,也不忘加上一句:“应该让这些污染空气的人去坐牢!..哦不,这么说太野蛮了,不应该有任何人坐牢,他们都应该去坐电椅。”

人靠什么活着?是心脏提供给人体的动力,还是外界给予人们自身的无数外力支撑,亦或是奇迹在冥冥之中降临与人类的一种非自然的精神力量?这种力量也许从未被人们发觉,是不幸体现出了人的本性,当你认为生命中的一切都在悄悄从你身边溜走的时候,人的本性发挥出耀眼的光芒,纵使身体上的不幸使他像潜水钟一样沉入深海之中,思考,思想的挣扎让蝴蝶成为他翱翔的另一个身体,流连于世界上任何一处地方,自由驰骋,生命在一只眼睛的转动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绽放在无声无息的静止当中。

阿兰德波顿说:一个过程突然失去目的,人会感到荒谬。荒谬是清醒的人的感觉。这个失去了目的的过程,长久延续下去,人就会疲乏,麻木而荒谬感也就被无聊感取代了,仅在某些清醒的片刻浮现出来。而鲍比的思想和记忆是他存在的目的,荒谬感从未产生,在生命即将结束前夕,生命仍然挣扎着,在延续,不知疲乏。

格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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